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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島由紀夫為何切腹

文/林水福 聯合報

一九六八年川端康成獲諾貝爾文學獎,等於宣告三島由紀夫這一輩子與諾貝爾文學獎
無緣。一般人或許認為三島還年輕,繼續寫下去,應該還有機會,然而,三島自己並
不這麼想。

晚年「豐饒之海」(《春雪》、《奔馬》、《曉寺》、《天人五衰》)系列的完成,
是三島創作生命的最後一搏。三島「內在」應有更深一層的體悟。

剩下的課題是,以什麼方式結束生命!

三島在《太陽與鐵》(一九六五年於《批評》連載,一九六八年由講談社出版)裡說
自己企盼的是「藝術與生活,文體與行動倫理的統一」。換句話說,藝術(文學)
和現實生活應該是一致的,觀念與行動是一體的兩面;觀念引導行動,最後藉行動完
成觀念。三島還談到「文武兩道」的觀念,所謂「武」是像櫻花一樣地凋謝,「文」

人造花的觀念,在現實生活上,藉肉體的鍛鍊呈現;語言(文學)方面則從改變文體
著手。

《金閣寺》是三島改變文體的鮮活例證,大量使用比喻,詞藻華麗,與之前的作品相
比,恍若兩人之作。客觀地說,那樣的文體是一種演技,對三島而言,是自我改造的
嘗試。文體改造成功之後,三島仍然覺得有所欠缺與不足。他說「從懂事開始,我先
意識到語言,之後才意識到肉體。」(太陽與鐵)語言必須通過肉體才能「表現」出
來。

肉體雖是與生俱來的,但並不完備。經過有如鍛鍊文體的過程去探索肉體,最後肉體
才能成為自己的東西。所以文體改造成功之後,三島也在肉體上進行改造。

藉著健美、劍道、柔道、空手道等的練習,三島可說成功地改造了肉體。

然而,肉體是「外來的」,在時間的催化下,會衰退、腐朽,因此,為了探索肉體的
真實性,必須加以破壞,而且,到最後一刻頭腦仍然維持清醒,當碰觸到裂開的「內
部」時,才能掌握到未曾體會過的「存在感」。那時,內部雖然痛苦,存在感卻「陶
醉」在痛苦之中。能夠獲得這種感覺的,大概只有「切腹」了!

三島沉溺於王陽明的「知行合一」,醉心於武士道。在《奔馬》(一九六九)裡,三
島說:「談到像櫻花一樣地凋謝,也就是沾滿血跡的屍體,很快化為艷麗的櫻花。」
讓櫻花的象徵意味和武士道精神具體結合在一起的,也只有「切腹」儀式了!

一九七○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三島的切腹採「一」字型。從左腹側刺入,向右橫移,以
肚臍為中心,往右五‧五公分,往左八‧五公分,深四公分,相當標準。

事實上三島在〈憂國〉(一九六一)裡藉主角武山信二中尉已先以語言(思想)演練
過切腹,又,在六五年自導自演的電影《憂國》,三島也進行了行動上的預演。

所以,三島的切腹,是思想與行動的結合,是文學與生活為一體的具體呈現,當然,
對三島而言,可能認為是人生最後一次,也是最完美的「演出」!


【2002/10/11 聯合報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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