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Niño孩子你扭系列之一~Miguel Angel》


◎說在前頭
在兒童城的日子一天一天過,距離明年一月下旬回到台灣,我在兒童城服務的時間已經開始進入倒數。回想起,這接近一年來和兒童城兩百多位小男孩相處,一直想要寫這些孩子們的小故事,卻一直沒有下筆。

一方面是質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這麼了解他們嗎?再者,在台灣的朋友們也不認識這些孩子,寫出來有意義嗎?但是想一想,寫這些孩子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我自己,有些孩子問我:「你什麼時候還會再回來?你走了會把我們通通忘掉嗎?」我回答:「我在未來會再回來(如果我有錢的話),我當然不會把你們忘掉。」孩子歪著頭再問:「未來?那是什麼時候?」我沒有回答,不知道怎麼回答,也許對孩子而言未來太不確定了,就像大人一樣很遙遠。

所以我要寫他們的故事,儘管是很主觀、片段的,卻是我記憶的一部分,在我心目中他們的模樣!

◎ 我的西文小老師Miguel Angel
Miguel Angel Camaño,十四歲四個月,Panamá Veraguas 省Santiago人。目前住在兒童城Casita 9,從五、六歲就來到兒童城了,也算是個兒童城老小孩了。喜歡數學課和自然課,不像其他巴拿馬的孩子一樣喜歡踢足球。

第一次見到他,是我來到巴拿馬的第二個禮拜,巴拿馬漫長三個月的暑假即將結束,兒童城家鄉在外地的小朋友紛紛回到兒童城,迎接嶄新的學年。他穿著水藍色的中學制服、深藍色學生褲、黑皮鞋,緩緩走到志工宿舍前,帶著微微的嘴角上揚笑臉,來瞧瞧新來的台灣菜鳥志工。我覺得比起其他兒童城活潑、略瘋狂的孩子們,他顯得較為沉靜、斯文,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。還不太會說西文的我,跟他問了聲好,就接不下去了(相望尷尬的笑)。比我早到兩個月的英語教學志工Natalia說,Miguel Angel是兒童城的小孩裡西文講的較為清晰、拼字也難得比較少出錯的孩子,所以若要學西文,可以請他敎我。

沒想到Miguel Angel一下就同意了,他說剛開學還沒有什麼事情,相約每天傍晚的六點半,他會到我家來敎我西文。就這樣開始了我和西文小老師的西文課,也開啟了我們的友誼。因為彼此語言上溝通不良,我們兩個上課方式決定摒棄語言障礙,用彼此可以順暢溝通的方式接收和傳達。他用圖畫來教導,我用肢體語言求問。他很細心的、很緩慢的用圖畫教導我,很意外的發現他很會畫圖,說實在我有時候沒有很專心的學西文,倒是我比較多心思看他一筆一筆畫著圖,等著圖畫輪廓出來。因為學校功課壓力,我的西文課程在開學後的大概兩個禮拜中止了。這些教材仍被我小心的收藏著,是我的寶物。

不過Miguel Angel還挺豬頭,現在聊天都還會嘲笑我不成氣候的西文。

◎ 我的學生Miguel Angel
Miguel Angel也是我電腦課的學生,他禮拜一到禮拜四是上麵包班(這是所有小朋友為之嚮往的,因為做完麵包就可以開始吃。)禮拜五則跟我上課。他是一個聰明的孩子,學校功課優秀(五分等於我們的一百分,他每一科都四分以上),學東西也幾乎是一教就會,我之前教了他不少中文,他大概練習個五次左右就可以記憶起來了。但是他並不特別喜歡電腦,所以雖然跟他是好朋友,他跟我上課卻沒什麼勁,我是能夠體會的。但是他有幾次懶洋洋,愛做不做時,我就覺得相當的生氣(現在才知道老師也是有情緒的),也許是那種不尊重我的感覺。

有一次上課,他還是那個死樣子,我連理都不想理他,我連擺臭臉都沒有,直接忽略他。下了課後,他跑來敲我教室的門,小心翼翼地詢問我:「您今天為什麼都不理我?是不是我上課很不乖、很不耐煩?」我說:「沒錯,你很不乖,這樣我不會喜歡你。(老兄我快被你氣死了好不好?)雖然你不想做,但是你不做的話,你什麼都學不到。」他聽了我的回答後,遲了三秒,他嚴肅地回答:「我知道了,我以後不會這樣了。」然後又好像什麼事都沒有,開始跟我扯一堆五四三的。

不過那次對話後,他大有改善了,上課安安靜靜的,能夠準確的完成我上課的功課,我考期中考,他也獲得了高分,得到了一隻三色簽字筆,開心的不得了,說學校同學都好羨慕他有這支筆。我為他高興,雖然我知道他還是對電腦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,但是,他學到了東西,這是最重要的。

◎ 我的Super Amigo Miguel Angel
Miguel Angel 因為個性的關係,有些高傲(他覺得其他的小孩都是笨蛋、又醜),所以他的好朋友並不多,常常本來和我在說話,突然一大群小孩來找我,他就會開始沉默,不一會兒,他就消失了。我知道他的個性,希望他能夠改善,因為只有笨蛋才會覺得別人是笨蛋,應該去和他們說話,去了解他們,否則就陷在象牙塔裡,畫地自限,以為自己是最好的,而不知道世界的廣大。

他說:Vera es la mejor amiga de mia.(Vera是我最好的女朋友)
我說:我可以一直做你的好朋友。可是我會回去台灣,我不在你身邊了,你要跟誰說你的秘密,分享你的生活呢?
他搖搖頭說,那就沒有了。

記得有一次談話,我問起他的家庭,他說他沒有爸爸,有媽媽和一個十七歲的姐姐。我見過他媽媽,他媽媽目前在巴拿馬工作,每隔一陣子就會來看他,是一位瘦瘦小小總是保持笑容的女士,Miguel Angel在媽媽面前顯得特別害羞,就像個孩子。他的姐姐我也見過,是一張被Miguel Angel保存很好的大頭照,照片中的姐姐有著黑亮的長髮,跟Miguel Angel一樣的眼神,微微笑著。他很為他的姐姐驕傲,他姐姐目前在Santiag的師專唸書,他還會一連串的跟我說他姐姐喜歡的音樂、喜歡做的事等等。他已經好久沒看到姐姐了,他很想念她。

結果有一次聽到兒童城的學務長Milisxa 聊起Miguel Angel。她說他的母親非常努力的工作,就是希望讓Miguel Angel的姐姐能夠完成學業,因為姐姐不像Miguel Angel一樣待在收容機構,所以媽媽到處打工,姐姐暫住在家鄉的親戚家中,每天要花一兩個小時走路去上學,我想媽媽是很安慰的,因為兩個孩子都願意唸書,從媽媽看著Miguel Angel的眼神中我感覺的到媽媽的驕傲。

Milisxa說事實上Miguel Angel還有一個哥哥。我心想:「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過他提過呢?」才知道原來他哥哥在去年底因為生病去世,享年二十餘歲。我想這對Miguel Angel是一件他不願再提及的事情。

我看著他,開始上學要抹髮膠了,開始跟我說他學校有個女生很漂亮,我知道他會一夜一夜長大,長大到我可能以後看到他也不認得他了。但我仍奢望,他會記得我,這個曾經教過他的電腦老師,他的朋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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